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北方农家多是土坯房或土窑洞。简陋的房间里最打眼的不过是一两件油漆家具和彩画的腰墙,这算是日子过得相对好的人家,普通人家多是四壁白泥刷过的泥墙,家具为木质原色、古朴而简约。那时农家的油漆躺柜和彩画漂亮的腰墙,是我童年看到的最美的风景。记得老家每年农闲时,有一个从黄甫川下游黄甫镇亦或麻镇骑自行车来的叫魏树的画匠,他总是东家门出西家门进,联络打听谁家画腰墙子、油躺柜。一般联系下一家的营生他是不干的,这样窝工效率低,起码邻村有两三家才动手,这家画完第一遍到第二家,待第二、三家第一遍画完了,第一家正好油漆干了进行第二遍上漆,这样以此类推忙个不停。因为油漆味浓,画匠叫魏树,村里人也不认得“魏”字就顺着发音叫“味数”(味道之意)。这个“味数”画匠,画腰墙子、油躺柜技艺精湛、口碑不错。一年接一年,满黄甫川两岸的油工营生忙得做不过来,有时一边揽营生一边还招个徒弟帮忙。画腰墙子,先把墙面用细泥抹实,再用石灰混合腻子打底,干燥后炕上铺些旧报纸或麻纸等,“味数”便圪蹴在炕上开始工作。他的功力深厚,画一条长线基本上一笔到底,不粗不细匀称平直。简单的腰墙子,边上一般画成连续的“卍”字边,有描成立体的,也有画成平面的,其余大部分用一种色覆盖,什么颜色为主,“味数”都征求主人的意见,结合自己对整幅画面的理解进行色彩搭配。最能体现“味数”画匠功力的是腰墙子上画各种图案,图案有连续的棱形窗口、扇形窗口、宫格窗口等等,窗口内有山水风光、花鸟、城市、人物等等,不过“味数”画匠是不善于画人物的。小时候的我,除课本上学到的东西外,像牡丹、西湖风光、上海外滩等,都是在“味数”画的腰墙子上留下记忆的。记得“味数”在我家画腰墙子,在一个城市图案上,从小很少见过汽车的我,要求添上一辆汽车满足童年的梦想与好奇,“味数”几笔就勾出了一辆公交车。村里的一群小伙伴常跟着“味数”的自行车跑,自然一摆溜爬在炕沿上,小脑袋盯着那个汽车便开始七嘴八舌:有的说看不见司机,有的说怎没有方向盘......“味数”先是按小伙伴们的要求添了几笔,接着转过身来蹲在炕沿上,顺着小伙伴们的目光端详那个汽车,然后给炕沿上一排小脑袋解释道:画出方向盘,汽车得画的很大,这与城市的比例不协调......小伙伴们听不懂什么是协调不协调,吵吵着要画上方向盘。“味数”无奈,用满是油彩的手,抓起一支彩笔说,娃娃们不要动,我给你们一人一个方向盘。说着话的同时,“味数”给炕沿上一排小脑袋的脸蛋上一人画了一个圆圈,并让小伙伴用手在脸上拍一下,小伙伴们拍了脸蛋后把小手齐刷刷伸出来,“味数”哈哈一笑道:“一人手里一个方向盘,快开着汽车回去吧!”一群小伙伴一溜烟跑了。回家后的小伙伴们自然而然被大人训斥一顿,伙伴们不服气,后来偷偷把“味数”的自行车气给放了。“味数”画匠在彩画时,一手托个盘,一手同时卡着几支笔,嘴里还哼着小曲。他总是长时间左右端详着每一幅画格,在画格的空白处煞有介事地提笔写几个字,行笔流畅潇洒,但黑豆大的字谁也认不得。腰墙彩画完成,最后罩一层薄薄的清漆就光亮鲜明、满屋生辉了。那几天农家的被褥也不再叠放在墙角了、多是放入躺柜里,生怕挡住了整幅腰墙画的完美,更主要的是为了让村民们来了后欣赏和称赞。从此家人与邻居们透过一幅幅连环画式的油彩画,透过这炕上的一道风景线,感受着外部世界的美好。“味数”画腰墙子,也画放在炕上或立在地上的躺柜、立柜等。如果家中将有婚嫁喜事,一般是红油躺柜、或一朵大牡丹花居中;如果是地上的对开门立柜,多是金线勾边、翠鸟登枝等等。土炕上的风景——腰墙画,一直盛行到改革开放初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。后来随着各种室内装饰风格的兴起,腰墙画被各种壁纸代替,再后来又被各种软包的腰墙装饰代替。如今农村人口大量进城住高楼,新农村房屋也趋于现代民居的风格,腰墙画这一曾经的印象基本成了记忆。现在生活在城里,个别怀旧饭店的包间里偶有土炕上的风景,每当看到这些,我总是想起当年农村的腰墙画,总是想起画这个风景的已远去的画匠——“味数”。
走出农村在城镇工作、生活多年,每每想起暖暖的乡村土炕和土炕上的风景,还是常常乡愁涌动、情牵故土。
(图片来源于网络)
作者简介:
刘国霖,准格尔旗人。网络笔名北国苍狼、独孤刘郎。爱好文艺,善长散文、诗词写作,作品散见《诗刊》《鄂尔多斯文学》《鄂尔多斯日报》等国家、地方文学期刊和报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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